解析李光耀的日本情结
提到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与中华民国前总统李登辉，人们会认为两人最大的差异，在于前者是「大英帝国的產物」，后者是「大日本帝国的產物」，所以在看待日军发起太平洋战争的歷史时，存在着南辕北辙的观点。甚至，有不少人还认为，亲近西方的李光耀，就是因为看不惯李登辉前总统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日本情节」而一度与台湾关系交恶。
不过，新加坡首位战地记者陈加昌先生在由其本人所撰写，天下文化出版社出版的新书《超越岛国思维：李光耀的建国路与两岸情》中，却首度的将李光耀先生心中不下于李登辉的日本情节公诸于世。由于李光耀在新加坡沦陷后，曾差点死在日军针对抗日华人发起的「大检证」中，所以他对日本人在占领区中的暴虐行径，一直都有相当深刻的认识。
相对于亲近日本的李登辉，李光耀之所以时常为海峡两岸的政治与歷史评论人拉出来担任反日代表性人物的一个重要原因，与这位新加坡前总理在回忆录中对日本占领军提出的批判有密切的关系。他如此叙述着日军占领下，星马地区华人的艰苦生活：「没想到日本人以征服者的姿态对英国人称王称霸之后，却对同属的亚洲人显示他们比英国人更加残暴、蛮横、不义和凶狠。」
然而，此段在《李光耀回忆录》中出现，符合西方「政治正确」的论述，根据陈加昌先生的推测，未必真的是李光耀先生心中对日本的真实想法，或者至少只是一部份的真实想法。因为事实上在同一本回忆录中，李光耀也毫不避讳的谈到了日本发起的战争对自己带来的正面影响。他指出：「我没有主动参与政治，是他们（日本）把政治带给我。」
相较于存在着明确的「侵略者」与「被侵略者」的中国战场而言，战前本来就遭受西方列强殖民的东南亚各国，在看待那场由日本人所发起的太平洋战争时本来就存在着十分复杂的心态。除了获得美国殖民当局同意，确定将于1946年独立的菲律宾之外，几乎东南亚所有英国、法国与荷兰殖民地的人民，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初期都一度将日本人视为解放者看待。
由于祖国遭受日本侵略的原因，华人比起东南亚国家的其他族群而言存在着较强的反日情绪，不过由于他们在英国、法国与荷兰的统治下也同样遭受白种人的剥削与歧视，因此也有相当部份的华侨将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视为黄种民族解放的契机。这些选择效忠汪精卫政权的海外华人，普遍认为无论日本最后是这场战争的赢家还是输家，他们的地位都将就此与战前不再一样。
无论李光耀是否曾经真心把日军视为解放者看待，陈加昌先生都认为这段接受日本统治的三年零六个月的岁月，让他下定了必须要在战后打倒英国殖民统治者并且争取国家独立自主的决心。可能就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李光耀进入了位于奎因街，由日军宣抚班开设的昭南日本学园深造。当时才十一岁的陈加昌，也因此成为了李光耀同校不同班的同学，儘管两人岁数相差了七岁之多。
对于自己为何进入由日本人开设的学校读书一事，李光耀在回忆录中也给了这样的解释：「如果在往后几年中，日本人将继续留在新加坡成为我的主人，为了避免麻烦和便于谋生，不得不去学习他们的语文。于是，1942年5月2日（开课第二天）我到奎因街日本当局所办的日本语学校报名，成为第一批学生，课程分三个月一学期，于7月参加毕业典礼。」
从昭南日本学园毕业后，李光耀先是被安排在日军宣抚班工作，然后又于1943年底进入位于新加坡国泰大厦的日本陆军报导部服务。根据李光耀本人的回忆，他的主要工作是协助日军处理包括路透社、合眾社、美联社、中央社和塔斯社在内的同盟国电讯。对于这段特殊的经歷，李光耀曾表示：「这三年零六个月的日治时期让我学到的东西，比任何大学所教的还多。」
虽然并不至于像李登辉那样，把日本视为自己的祖国，或者在裕仁天皇去世时发表「感同身受」的言论，但是李光耀仍如同发言感谢日军侵略中国的毛泽东一样，对日治时期的歷史存在着些许正面的看法。他表示：「日本人从来不会知道他们对像我这样一代人所造成的影响，但是，他们确实造成我及和我同一代人的决心，致力于争取自由，摆脱外国人的奴役与统治。」
所以，当太平洋战争爆发初期协助山下奉文将军攻占马来半岛的日本陆军第25军参谋杉田一次中佐，在1975年获邀访问新加坡，并且当着李光耀的面为日军当年的所作所为道歉时，居然得到了令他自己本人都料想不到的宽大回应。根据李光耀在其回忆录中的记载，他是这样回覆杉田的：「我们不能老是受歷史牵绊，必须往前看，消除双方的疑虑。」
从这里不难发现，「日本因素」或者「歷史因素」并非李光耀与李登辉两人交恶的主要原因，甚至于排不上原因之一。毕竟当李光耀在日本陆军报导部服务的同时，李登辉恰巧也进入了日本陆军预备士官学校炮兵科学习，两人根本上来说属于同一阵线，没有必要在歷史问题上相互过不去。真正造成李光耀与李登辉走向对立的，还是两人在两岸问题上所存在的不同看法。
战后，李光耀所不断推广的「亚洲价值观」是否有直接受到日本「大东亚共荣圈」的思想影响，是一个有待于后世歷史与政治研究者去研究与考证的重要问题。另外在陈加昌的作品中，也提到了李光耀对中华民国领袖蒋中正先生的鄙视以及毛泽东的崇拜。李光耀的此一偏见是否又与他对蒋中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与欧美合作对抗日本的那段过去有关，也十分值得学者去思考。
(中时电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