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诗人席慕容追寻内蒙原乡:从小小乡愁里走出来
1982年,台湾诗人席慕容写下了诗歌《乡愁》: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23日,席慕蓉携新作《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流动的月光》出席在首都图书馆举行的“草原的回声——席慕蓉诗文道路”主题活动。在活动现场,她说,在5岁之前,自己是个蒙古孩子。
“那时,我会说蒙古语,会唱蒙古歌,家里时常来一些内蒙古的叔叔伯伯,大家抱着我,教我唱蒙古歌。唱着唱着,那些叔叔伯伯会流下泪来,我就想:那么大的人也会哭啊……”
席慕容5岁时,是1948年。她跟随父母颠沛流离,几年时间里,辗转了中国南方的几个城市,到了香港才正式上小学,而后定居台湾。
长大后,席慕容也变成了一个听蒙古歌会流泪的人。
彼时,内蒙古远在千里之外,且不说相隔多少山川河流,就单单是眼前那一道海峡,思乡的人都渡不过,回故乡谈何容易?
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一切跟内蒙古有关的东西,都能引发席慕容的泪水。
一次,她在书店打开一本童书,读到韦应物“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的诗句,眼泪便忍不住落下。女儿和儿子十分吃惊,觉得这种情感太难以理解,女儿匆忙拉着她离开书架,儿子则央求她买下了那本书。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看到母亲关于乡愁的文字,孩子们才理解了席慕容内心一直追寻的故乡。
这位自称是“蒙古孩子”的女诗人,直到四十多岁,才有机会回到她的故乡内蒙古。朋友问她:“你要回内蒙?”她说:“不是回内蒙,是去内蒙,我还没有到过内蒙呢。”
20天后,当车子一跃驶上内蒙古草原,被草原环绕起来时,席慕容“就像是走在自己的梦里”,基因里祖辈遗传给她的关于草原的记忆全部苏醒过来。她不停地大喊:“我来过,我来过!”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就是回内蒙,是“重临旧地”。
“在1989年之前,对于我的故乡而言,我只是婴儿,20多年过去了,我逐渐和原乡熟悉,好像是入学了。”已是年过七十的席慕容说。
她曾在诗中写过:“在故乡这座课堂里/我没有学籍也没有课本/只能是个迟来的旁听生。”又说:“是的,对于故乡而言,我来何迟!既不能出生在高原,又不通蒙古的语言和文字,在稽延了大半生之后,才开始战战兢兢地来做一个迟到的旁听生。”
为了弥补“落下的功课”,席慕容每年都要回内蒙古几次,在自己的故乡待上一段日子。
席慕容回家的路,启程得晚,却走得长久。这些年,她越走越远,从大兴安岭到鄂尔多斯,从天山山麓到贝加尔湖,甚至穿过贺兰山到阿拉善沙漠西北边的额济纳绿洲……
走万里路,又读万卷书。她对蒙古文化在内的整个游牧文化充满兴趣,读了十三世纪成书的历史名著《蒙古秘史》,还有《最后的游牧帝国》《游牧民族的世界史》……
慢慢地,她“从自己的小小乡愁里走出来,往周边更大的范围里去观望去体会”。
她关心内蒙古的孩子们,心系内蒙古的文化。蒙族歌被市场化、草原上看不到雄鹰飞过、内蒙少年说不好蒙语、族人的生活环境被外来者改变……点点滴滴与原乡有关的事物,她都留意着,尽自己的一份力去改善。
如今,席慕容不仅常去内蒙古进行文化交流,还担任了内蒙古大学、呼伦贝尔学院、呼和浩特民族学院等六校的名誉教授,被聘为内蒙古博物院特聘研究员,成为鄂温克族、鄂伦春族的荣誉公民。
也有很多时候,她只是回到草原上吹吹风,坐一下。
“在台湾,有一部分人是没有故乡的,回到大陆祭祖也只是为父母,大概来一两次就罢了。但我总是要来内蒙古,因为有乡愁,因为感觉得到土地的呼唤。”席慕容说。
时隔多年后,在接受采访时,她说:“乡愁不是软弱的,乡愁是生命的驱动力,是人的本能。”
因为生命中汇入了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席慕容开始转变,“心中的火种被点燃了”。她想要书写草原之美,她创作的歌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在内蒙广为传唱,写下了《我的家在高原上》等散文,出版了《蒙文课》等著作,她的诗歌也开始关注山川、土地、族人,变得深沉、辽阔。
她的新作《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和《流动的月光》也与原乡密不可分,后者讲述自己的故事,前者以书信形式道出自己的心声。
在《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中,她预先设定了一个生长在内蒙古的蒙古少年作为自己的诉说对象,她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海日汗”,意为“山神所居的山岳”。
席慕容说,历时六年写下这21封信,是为了“做功课、交作业”,也是为了表达“一个老去的、从远方回到故乡的蒙古人的诚实心声”。
“一个人,到了一定时间,故乡就会来找他。”席慕容说。
曾经是故乡呼唤她,现在是她追寻故乡,有共鸣,也有回响。乡关何处,席慕容的故乡在远方,在心里,在笔下,在路上。(记者谈昦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