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学者廖文豪：从甲骨文破解汉字身世之谜

　　新华社台北6月6日电(记者章利新 查文晔)自从十多年前迷上了甲骨文，台北商业大学副教授廖文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名“侦探”，痴迷于在3000多年前的原始笔画间、先秦典籍和考古发现里寻找线索和证据，用大数据方法破解甲骨文的表意规律和汉字的身世之谜。

　　“踏入汉字的解密之路后，我就发现破解汉字的身世之谜，比福尔摩斯破解命案更加刺激，因为图画式的甲骨文具有历史事件的记忆功能，是中国上古历史和文化的宝藏。”廖文豪日前在台北接受记者采访，回顾自己的甲骨文探秘之旅。

　　今年57岁的廖文豪为自己钟情的汉字文化事业，已于去年提前从大学退休，创办了中华图象字公司。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一棵红色的树，树枝和树叶线条优美，对称分布。他说，这是“华”字，中华的“华”，它在甲骨文里就是一棵大树开枝散叶的样子。

　　“十多年前，当我发觉甲骨文符号之间具有某种关联性时，心中就许下一个愿望，期望能构建一套完整的汉字符号系统，把符号与符号之间的关联性统整出来。”廖文豪说，这十多年来的一大重要成果，就是陆续完成了8册的《汉字树》。

　　《汉字树》从2012年开始在两岸陆续出版，迅速成为热门书籍。有评论指出，在汉字解说领域，《汉字树》系列首次通过系统梳理汉字构件，描摹出“汉字树状图”，将看似毫不相干的汉字联系起来，探索出字与字之间的逻辑关联。

　　已经出版的6册丛书分别从“活在字里的中国人”“身体里的汉字地图”“植物里的汉字之美”“汉字中的野兽之美”“汉字中的建筑与器皿”“五千年的刀光剑影”六个角度，用6个树状图勾画出汉字的6个系统，涵盖了多数常用汉字。

　　廖文豪回忆说，自己小时候学汉字，不知道部首、笔画的来源和含义，老师也讲不清，只能靠死记硬背，是个痛苦的过程。“后来，发现有甲骨文，觉得里面应该有汉字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答案，钻进去一看，原来多数甲骨文还没有破解，众说纷纭，完全没有系统化。从那时起，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汉字做点什么。”

　　甲骨文是3000多年前晚商王室贵族占卜和记事文字实录，因刻写在龟甲兽骨上而得到保存。自100多年前被发现以来，甲骨实物流散世界各地，目前海内外约有16万片甲骨，共有甲骨文单字4300多个，已释读字有1600多个。

　　自甲骨文出土以来，各种破解逐渐形成风潮，也形成百家争鸣、各弹各调的局面。“重要的是构建一套完整的文字解密系统，用证据说话才是正道。”研究生读计算机专业的廖文豪毕业后，一直在台北商业大学资讯管理系任教，他尝试把大数据思维和实证精神充分融入甲骨文研究，以弥补书证法等传统研究方法的不足。

　　他这样概况自己的解密系统：第一部分为“身世履历分析与验证”，着重研究汉字的历史演进与变化；第二部分为“造字场景回溯分析与验证”，着重还原汉字造字之初所要表达的完整概念；第三部分为“先秦典籍与考古文物的佐证”，重在以书证和物证检验造字时代的背景和图象意涵的真实性。“我们要把所有的证据都找出来，都没有矛盾时，我们才能确定一个字的原初含义。”

　　廖文豪说，研究一个汉字，就要把甲骨文中所有含相同义符构件的汉字全部整理出来，仔细分析其中的关联性。比如甲金文中“乍”(作的本字)，分析它的多个异体字等相关汉字，会发现它们都和“玉、又(手)、弓”有关，它们都在描述制作玉器，有的表达完整，有的比较精简，但最终都简化成了“乍”。“所以，‘乍’的本意对应的是一个人手拿工具雕琢玉器的记事场景。”

　　“如果每个甲骨文汉字都是一个事件的记录，那么它们就有巨大的文化历史价值。”廖文豪认为，甲骨文图象隐藏着精简版的上古史。甲骨文比《尚书》《左传》等典籍早出现1000多年。与先秦典籍在流传中的被反复修改相比，甲骨文可以算是一手资料、直接证据。“两者应该进行交叉比对，可以还原历史真相。”

　　他以大禹治水的故事举例说，甲骨文虽然没有完整记载相关故事，但是相关历史记忆却封存在几个重要的甲骨文图象里。他研究认为，“昔”“泷”“虹”“鲧”“禹”“夏”等甲骨文的字源考释，能证实大禹治水的历史真实性。

　　其中，“昔”的甲骨文描画的是太阳被洪水遮蔽的景象；“泷”“虹”分别是龙吐水、雨后双龙在天的景象；“鲧”是熟悉水性、结网捕鱼的渔夫；“禹”则是擒拿吐水蛇龙的英雄；“夏”则是人生活在太阳底下，远离水患。

　　“这些甲骨文携带的信息和典籍中的记载完全一致，能有力地证实相关记载的真实性，也能排除认为大禹是虫等误解，或者认为大禹根本不存在等疑古说法，算是还大禹清白。”廖文豪说。

　　在他看来，每个汉字都有自己的身世、故事和沉淀的历史文化信息。“每解破一个甲骨文，自己会很感动，甚至流泪，好像触摸到了我们古人的心思一样。”

　　在廖文豪工作的地方，摆着几棵实体的汉字树，树上可以挂满汉字；橱窗里放着他研发的“神秘种子”图象字桌游产品；他的汉字系统网站将在月底上线，将为汉字教学和研究提供辅助。他说，他的事业在退休后才真正开始。

　　无论是研发图象字、做文创产品，还是建立汉字系统网站，廖文豪的心愿始终是，恢复汉字的形体故事，充分展现汉字本来就有的容易理解、便于记忆、能激发想象力、携带历史文化典故等优势，也让汉字学习成为更加直观有感的过程，“就是要继承和实践中国古人图象表达的智慧和梦想”。

　　6月7日，廖文豪将在北京参加汉字演变研讨会。“大陆甲骨文研究者众多，我希望在那能有更多的交流。通过交流和辩论，如果我发现有错的地方就更正，最重要的是更准确地找出汉字的流变，建立更准确的身世家谱，厘清汉字的造字规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