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东方女性喜欢嘟嘴「卖萌」？
为什么东方女性自拍时，喜欢睁大眼睛、嘟起嘴巴「卖萌」？心理学家张怡筠博士日前接受大陆《解放日报》访问，为卖萌作了深刻的心理分析；张怡筠说，一个成熟的女人会随着岁月更有自信和魅力，不会因为失去了青春、可爱的外表就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以下是访谈纪要：
解放周末：很多女性在自拍时往往睁大眼睛、嘟起嘴巴，让自己看上去更「萌」、更可爱。您认为这种举动背后的心理原因是什么？
张怡筠：这是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我对这个现象其实关注已久。我没有做过精确的研究，但就我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直观感受看，这种现象在我们东亚女性身上确实比较普遍。
我觉得有以下两个原因：首先，我们处在一个人口较多的环境里，个体很容易在人群中被淹没，所以女性一旦有机会表现自己，就会特别希望呈现最美好的一面。其次，我们的审美观更易受社会和周围人的影响。欧美女性可能不会认为只有大眼睛、尖下巴的可爱样子才是美的，她会告诉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美丽。而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果有一个人被夸奖「哇，眼睛好大，下巴好瘦」，周围的人就会纷纷讚美，并且群起而效之。
解放周末：一方面希望自己受到关注，另一方面却不知不觉让自己跟别人相似了。
张怡筠：对，所以我觉得这有点荒谬。不瞒你说，我在网上买东西的时候，只要看到那种大眼睛、尖下巴的模特，我就立刻对这件衣服无感了——我为什么要花钱去变得和大家一样普通？
当我们身边不只80后、90后会有这类「卖萌」的举动，甚至60后、70后也热衷于这么做时，就特别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了。
解放周末：这是否出于女性对于长大、成熟和变老的一种恐惧？
张怡筠：如果一位女性把外表的青春及美丽当作自己最大的资本，那么她就会觉得衰老会降低自我价值。所以，怕老的女性最害怕的，其实是逐步失去自己的价值。
在世俗的文化中，女性的美被看成一种资本，这种资本可能意味着爱情或职业上的某种机会。所以女性在呈现自我的时候，愿意不断地用美图秀秀、美顏相机（修图软件）来美化自己，或者以能够凸显天真、可爱的表情来展现自我的这种资本。持有这样的想法，即使年长的女性也会认为漂亮、青春，是她最值得骄傲的资本。
而如果大家普遍认为女性最大的资本在于她的内心、她的幸福感或者她对社会的贡献，那就不会过于在意她自己的外表是否符合所谓的大眾审美观。
解放周末：这跟男性对女性的普遍审美期待有关吗？
张怡筠：现实中确实有年长的男性会交往年轻的女性，这可能会让一些处在中间年龄段的女性感到焦虑，她们希望让自己在年龄上尽量往下靠，而不是往上靠。
据我观察，男人们倒未必觉得身边的女人都长成一个模样是一件好事，反而是一些女人在不断地自我强化，要达成怎样的标准才算美丽。
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女性对自我价值的认识上。自信的女人会明白，我的价值并不只来自外表，我读了很多书、我努力积累做事的能力等，这些都更能体现我的个人价值。
我有一个女性朋友是知名IT企业的高管，是一个非常自信的女人，她也会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得体，但一定不装嫩、不卖萌。在她看来，当一个女人只剩下美丽可以炫耀时，对外表的追求就会变得走火入魔。而当你认识到「我要漂亮，同时也要成长」的时候，状况就不会这么极端。
解放周末：这种幼齿化的心态会对女性为人妻、为人母的角色，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张怡筠：这种心态很可能会阻碍女人发展强大的心理能量。假如一个女人对自我的理想期望就是一个幼稚的、低龄的、需要受保护的形象，那她就会下意识地不让自己变成一个成熟的、有能力独立思考的女人。刚开始经营爱情的时候，男性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女性很单纯。但一旦进入到婚姻中，如果女性一直拒絶长大，她就无法赋予妻子与母亲的角色以真正的内容，因为她没有能力自我照顾，更没有能力对家庭付出。
解放周末：尤其是为人母时，女性更需要有一种成熟自信的心理。
张怡筠：有些人外形低龄、举止低龄，很容易跟孩子亲近，她可以自豪地说，「我是孩子的好姐妹」。但是，她很可能会有的一个挑战是，在孩子需要一个成熟心灵来引导的时候，她却无法做到。
妈妈心智年龄的低龄化，会影响孩子正常的心智发展。常见的例子就是孩子生气，妈妈也跟着一起生气。我就碰到过孩子不开心而大哭，妈妈在一旁不劝导，反而也跟着大哭，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搞不定你？她搞不清楚在亲子关系当中到底谁应该扮演大人的角色。她抱怨孩子不听话，但又没有能力来有效地引导孩子，结果老爸就发现家里有两个低龄的孩子坐在那边大哭。
我很担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最终会长成什么样。
解放周末：对于深陷幼齿化心态的女性，您的建议是什么？
张怡筠：第一，女性要建立多元的审美价值观。不但欣赏自己，也要欣赏别人不同的美丽。我觉得法国女人在这方面是特别自信、特别有想法的。法国有很多奢侈品品牌，但你很少会看到因为某样东西流行，就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东西。法国女人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这就是一种很有底气的自信。所以在法国，我看到的法国女人各长各样，但是她们每个人走路、说话的那种自信和魅力，是很多大眼睛、尖下巴的所谓美女无法企及的。法国女星苏菲‧玛索有一次给某杂志拍封面时，甚至坚持不要后期修图，引起时尚圈一片哗然。我觉得她传达的是这样一种理念——我本身就很棒，虽然我外表不再年轻。
第二，女性在进行自我价值设定的时候，要多向内看。我不是说外表不重要，但你不能只看外在，只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需要问自己：我对美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如何能展现适合自己的美丽？而不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买什么包、穿什么衣服上。你会发现有些女性，如果把身上的名牌包和衣服都去掉，剩下的就平淡不已，甚至空空如也。
解放周末：如何正视女性在生命不同阶段、不同角色中的成长？
张怡筠：从心理发展的角度说，每个年龄段都有特定的任务。比如，小时候你会探索自己的长处在哪里；青春期你会建立自己今后的发展目标；然后要试着和别人一起经营爱情，因为这是理解别人、学会与别人相处的能力。接下来你会工作、结婚、生孩子……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都会变成外表衰老的人，但内在与气质依然可以散发出一种美感。如果过了幼稚的年龄，还在做幼稚的事情，那就不是幼稚而是愚蠢了。所以，你要关注的东西还有很多。
一个成熟的女人会随着岁月更有自信和魅力，不会因为失去了青春、可爱的外表就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